来源 Norwegian Institute for Nature Research 等
编译 七君
挪威汉子 Frederik Mowinckel 的叔叔是一位挪威渔业的先锋人物。世界知名的 Mowi 三文鱼的牌子,就是他叔叔开创的。不过,Mowinckel 说,全球的三文鱼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这,都是因为一种长得像扁头蝌蚪的寄生虫——海虱(Lepeophtheirus salmonis)。
嗜血的海中小强
挪威海洋研究所(Norwegian Institute of Marine Research)的海洋生物学家 Lars Asplin 介绍,海虱是一种主要感染鲑鱼(也叫三文鱼,主要包括鳟属 Salmo 和麻哈鱼属Oncorhynchus)的寄生虫。
雌海虱身体里约有1000个卵,它们身后两条长长的犹如尾巴的结构里各藏着约500个卵。
孵化后,海虱幼体就会随波逐流,并逐渐发育为具有感染力的桡足幼体期。海虱幼体可以在海水里漂浮20天而不死。不过,它们必须找到三文鱼作为宿主才能继续发育和繁殖,因为它们以鱼的血肉为食。
抓住路过的三文鱼并附生在其表皮后,海虱就会开始大快朵颐。海虱的寄生会诱发鱼体的应激反应,导致三文鱼的活动减少,让鱼容易被掠食者捕食。此外,海虱留下的伤口不但容易造成感染,还会使三文鱼脱水,因为海水的盐度更高,最终这将导致三文鱼死于渗透压胁迫。
在入海之前,三文鱼幼鱼很小,有些比3A电池还小,身上还没有长出具有保护作用的鱼鳞,因此哪怕一只海虱对它们来说也是致命的。对于一条100克重的三文鱼来说,只要被超过10只海虱感染,就会死亡。
小小寄生虫,让三文鱼涨价五成
挪威某养殖场的虹鳟(Oncorhynchus mykiss),也叫虹鲑、麦奇钩吻鲑,是麻哈鱼属的一种鱼。
图片来源:美国公共电视网
不仅挪威这厢的大西洋鲑饱受海虱困扰,远在大西洋东北部边缘的苏格兰和爱尔兰也成了受害者。
全球最大的三文鱼养殖企业美威水产苏格兰分公司(Marine Harvest Scotland)的经理 Ben Hadfield 表示,目前苏格兰地区的海虱的数量太多了。
全球养殖三文鱼(白圈)和野生三文鱼分布(粗黑线)。数据来源: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
图片来源:DOI: 10.1098/rstb.2015.0203
连太平洋鲑(Pacific salmon)也不能独善其身。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太平洋鲑也惨遭海虱血洗。
2007年发表于《科学》(Science)的一项历时5年的研究发现,加拿大80%的野生太平洋鲑幼鱼都死于海虱。
全球海虱的肆虐,直接体现在了三文鱼价格上。
根据《金融时报》报道,海虱问题近几年变得愈发严重,而且它们对药物产生了耐药性;海虱导致全球三文鱼产量降低,推高了三文鱼的市场价格,2016-2017年间三文鱼的价格上涨了40-50%。
现代化养殖,让海虱变身生化怪兽
这种海虱为什么这么凶残,难道它是最近出现的物种吗?
并不,其实野生三文鱼身上本来就携带着海虱,但是在工业化三文鱼养殖形成规模之前,海虱并不具有使三文鱼灭种的能力。这种能力,是现代化养殖赋予海虱的。
实际上,在三文鱼工业化养殖以前,三文鱼幼鱼身上很少有海虱,海虱主要感染成年的三文鱼。
前文提到的发表在《科学》上的那项研究的第一作者 Martin Krkosek 和另一位作者 Alexandra Morton 表示,过去在野外,海虱并不成为加拿大野生粉红鲑(Oncorhynchus gorbuscha,也叫驼背鲑、细鳞麻哈鱼,为麻哈鱼属的一个种)杀手的主要原因是,虽然粉红鲑幼鱼还没有生出鱼鳞,容易因为海虱侵犯而死亡,但携带海虱的成年三文鱼居住在外海,和初次入海的幼鱼并不直接接触。
但是三文鱼养殖场却打破了这种天然隔阂。
在三文鱼养殖场,三文鱼的数量是野外种群的数百倍,一年四季都有新鲜的海虱供应。在三文鱼幼鱼入海口搭设的养鱼场成了海虱的养殖场,经过入海口的野生粉红鲑的幼鱼纷纷躺枪。
三文鱼养殖场的杀伤力有多大?来看看 Asplin 绘制的2011年挪威近海海虱感染的动态图像吧。
海虱的扩散情况。绿色代表无节幼体期的海虱,橙色代表桡足幼体期的海虱。
图片来源:美国公共电视网
这个图像展示的是仅仅来自一个三文鱼养殖厂的海虱的蔓延。你可以看到,只需要一个三文鱼养殖场,就能感染附近大面积的野生三文鱼
而在挪威的海岸线上,有超过1000家三文鱼养殖场。如果每个养殖场里流出来的海虱都遵循这样的感染规律,后果将不堪设想。
海虱的灾情,始于上世纪80年代。挪威自然研究院(NINA)的海洋生物 Bengt Finstad 表示,人们在80年代首次观察到海虱泛滥的现象。
他说,当时人们在爱尔兰过早洄游的海鳟身上发现了大量海虱。这些海鳟过早回到淡水或河口,借助淡水来消除海虱(海虱在淡水中不易存活,但有时也能生存3周)。
一年后,挪威的科学家也观察到,挪威峡湾的海鳟的身上也出现了大量海虱。后来,苏格兰也报告了海虱灾情。
这是 NINA 在1992年6月在挪威特隆赫姆峡湾(Trondheimsfjorden)发现的全身布满海虱的已经银毛化(长出银色鳞片,即将从河入海)的幼鱼。
当时,它在海面附近奄奄一息,它的一些同伴已经开始被海鸟啄食。后来经过统计,它身上附着着198个海虱幼体。
银毛化的大西洋鲑。银毛化后,大西洋鲑就会从淡水进入海洋。
屡战屡败的除虱手段
有些人肯定会觉得奇怪,凭借人类的科技水平,难道还会拿这小小的海虱束手无策?
听听全球最大的三文鱼养殖企业美威水产(Marine Harvest)的首席执行官 Alf-Helge Aarskog 是怎么说的吧。
Aarskog 表示,从14岁在三文鱼养殖厂工作开始,他就一直在和海虱作斗争,花了数不清的研发经费,但是每次海虱都能反败为胜。
因为无法遏制海虱的泛滥,有时 Aarskog 的养殖场不得不在三文鱼完全长成前提前收获,因为带有海虱的三文鱼是卖不出什么好价钱的。
Aarskog 说,因为海虱,在2015-2017年间,他的养殖场的收成下降了12%,而他的一些竞争对手更是损失惨重。用他的话来说,海虱问题已经进入“噩梦模式了。”
去除海虱的传统方法,就是下药。不过,这种长得像海洋版圆头小强的生物和陆地上的小强一样,具有极强的适应性。
大概10多年前,Aarskog 和其他三文鱼养殖厂曾经采用过一种含有甲维盐(emamectin benzoate)的饵料。甲维盐能够被鱼的肠道吸收,从而进入身体组织。
一开始,以鱼肉和鱼血为食的海虱吃了甲维盐会死掉。不过,很快海虱就产生了耐药性,在和人类的战斗中再下一城。
某品牌的甲维盐杀虫剂
Aarskog 还曾经给三文鱼洗过氧化氢浴,但是海虱又一次产生了耐药性,人类则节节败退。
他们还试过“flushing”——类似于用洗车的方法洗三文鱼。但是这种昂贵的除虱手段伤敌300,自损1000,被这么虐过的三文鱼不怎么长了。为了商业利益而存在的养殖场可以说是焦头烂额,毫无办法。
生物除虱呢?
Aarskog 也曾养殖隆头鱼和圆鳍鱼这类清洁鱼,不过这些清洁鱼并不能遏制大规模海虱爆发,而且它们本身并不比三文鱼好养多少。因此,生物除虱也就是打打助攻,成不了主力。
圆鳍鱼
由于药物和生物除虱收效甚微,三文鱼养殖场祭出了成本高昂的高科技手段。
比如,这种方法叫做“热水除虱”(thermal remover)。热水除虱设备就像游乐场的滑梯一样,带有海虱的三文鱼从上往下滑,温热的水会让海虱放手。
AquaPharma 的热水除虱设备
近几年甚至出现了基于AI 面部识别技术的激光除虱设备。
Stingray 激光除虱设备
这个叫做 Stingray 的激光除虱设备是一家海上石油勘探企业的工程师设计的。鱼场内设有摄像头,通过“直播”的三文鱼鱼情, Stingray 内置的 AI 系统利用类似于面部识别的技术搜寻三文鱼体表的海虱迹象。
如果 Stingray 找到了三文鱼体表的海虱,那么它就会用眼科和脱毛手术时采用的二极管激光束切掉海虱。三文鱼的鱼鳞能够反射激光,所以不会受到伤害。
可是对于这种高科技武器,Aarskog 感到并不满意,“它的效果和以前的除虱方法差不多。”
由于高新科技不给力,生物除虱差强人意,三文鱼养殖业目前广泛依赖药物除虱。
在2015年发表在《Trends in Parasitology》上的一项综述中,挪威生命科学大学的生物学家指出,药物是防治海虱的最有效的方法,而除虱药物的滥用已经导致全球主要三文鱼养殖地的海虱出现了来势汹汹的耐药性。
想知道三文鱼在来到你的盘子前经历了什么吗?
除了上面提到的过氧化氢以及已经产生广泛耐药性的甲维盐,三文鱼常用的除虱药物还包括:苯甲酰脲(Benzoyl ureas)、除虫脲(diflubenzuron)、氟苯脲(teflubenzuron)、甲基吡啶磷(Azamethiphos)、拟除虫菊酯(Pyrethroids)、溴氰菊酯(deltamethrin )、氯氰菊酯(cypermethrin)。它们的名字听起来都不那么好吃。
最后,气候变暖也会让海虱灾情雪上加霜。
Finstad 介绍,三文鱼海虱的发育和温度有很大关系。10摄氏度时,海虱从卵发育为成虫大约需要50天。17摄氏度时,只需要18天。海水温度每增加2-3摄氏度,海虱就能多繁衍3-4代。所以,夏季海虱尤为猖獗。
苏格兰圣安德鲁斯大学的生物学家 Chris Todd 指出,在1990-2000年间,在挪威的海洋里呆了一年后洄游的三文鱼的平均大小下降了三分之一,这和北大西洋变暖有直接关系。
Finstad 估计,由于气候变暖加剧的海虱泛滥,最后只有那些习惯生活在淡水里的定居种褐鳟能存活下来,有洄游习性的其他三文鱼可能会灭绝。
珍惜你盘子里的医疗经历丰富的三文鱼吧,它可能再也没有野生的兄弟了。